
下山後,山區開始起霧,也別有一番朦朧美吧?大家全身都髒兮兮,小侯(右三)手上提著的,正是他開花的球鞋。
每個星期都看Kevin的爬山記實,每個星期都征服一座山頭,Joy也連番幾次寄了他們在三角點上英勇的合照,惹得我"腳癢難耐",連擱置在鞋櫃裡的登山鞋似乎也在頻頻對我召喚。終於,一顆沉寂在都市叢林已久的心禁不起一再的挑釁,我加入了這個禮拜攀登「來社山」的隊伍,與Joy相約在三角點見!
四月二十七日,清晨四點半鬧鐘響,雖然前晚搭夜車南下,睡眠不足,仍不敢有絲毫的延遲,旋即起身梳洗。五點出門先至岡山與Kevin會合,開著那輛"傳說中的紅色麵包車"一同前往屏東里港等Joy與他同事小侯--據Joy說這位是找來墊底的,實則不然。
七時許,看到Joy的白色小美翩然來到,匆匆買了一粒西瓜,四個人一部車加緊速度趕至來義與另兩位騎機車先行前往的前輩--阿傳大哥、曹大哥碰頭。他們大概已經在集合地點等著我們了,果不其然,當我們扺達時,看到曹大哥正悠哉地躺在來義鄉的歡迎碑上,與阿傳大哥閒聊。終於全員到齊了,刻不容緩,為了在8:00前通過來義檢查哨,避開檢查,我們又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出發。
我們的座騎--紅色麵包車,真的不是蓋的,路況之差的產業道路,顛簸難行,我們仍然勢如破竹,一鼓作氣地爬坡而上。不過,並不是所有狀況都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,造化弄人,命運偶爾會有出槌的時候,曹大哥的摩托車在我們眼前活生生地上演罷工記,好像是傳動皮帶斷裂,後輪說什麼也不肯再轉,我們只好先將它安置在路邊,曹大哥再與我們一起坐麵包車上去,而阿傳大哥騎摩托車在前頭開路。
扺達登山口,每個人揹好裝備,換上登山鞋,跨出邁向三角點的第一步。前半小時的路程,就夠讓我吃不消,一段又一段的陡坡,對嚴重睡眠不足、早餐沒吃飽又久未爬山的我而言,是項凌厲的考驗,呼吸尚未調順,舉步維艱,我彷彿感覺自己快撐不過去了。然而面對Joy和Kevin在後頭刺激加鼓勵,我總不能一開始就棄械投降了吧?!所幸不久後,我們在一處小平台稍事休息,喘口氣、喝個水。阿傳大哥看我跟上來了,而且還會笑,便小小地誇讚我一番,經他這一肯定,頓時信心倍增,但老實說,當時的我還在強烈頭暈目眩、氣喘吁吁呢!休息過後,我們又開始往上走,也許是阿傳大哥的鼓勵,也許是體能漸漸進入狀況,我的步伐比先前加快許多,但還是無法跟上健步如飛的兩位前輩,及那位聲稱是來墊底的小侯。Kevin、Joy和我,三個人落在隊伍最後,其實說穿了,他們是在「配合」我的速度,更讓我愧欠的是Joy,因為他老是嚷著:都沒有爬山的感覺。原來是因為我龜行的速度,讓跟在我身後的他,有「散步」一般的錯覺。
第二次的休息大約是在兩小時的路程後,我們推算一下攻上三角點的時間,應該會是在中午,曹大哥調整了隊伍的順序,由腳程快的Kevin及阿傳大哥打頭陣,先至三角點準備伙食,其餘人馬再尾隨而上。
接下來的山路,對我們仍然沒有絲毫的善待,我們幾乎是連走帶爬地,緩緩前行,這座山,還保有很原始的風貌,就像是從未有人探訪的禁地,草木叢生,偶爾還有煙嵐飄來身畔,蒼翠小徑、蓊鬱山林,遍地還掉滿了雪白的夾竹桃花,構築成虛無縹緲般的夢幻境地。途中有一大片厚重青苔生成的天然地毯,踏在那油綠的地毯上,竟是鬆軟浮動的觸覺,沒想到腳底下的這塊地竟然是空心的?我們天真的以為這裡是山豬的洞穴,而小侯正興奮地在這片草皮上跳躍著,Joy笑說他是回到了自己的故鄉--山豬的故鄉。哈哈!大家笑了開來,劃破森林裡的寂靜。
磨難尚未中止,我們還在努力前進著。好幾次,我停了下來,因為我真的餓極了,我甚至在覬覦Joy背包裡的西瓜,但他狠心不為所動。我們每隔一段路程,就會朝前方大喊,並等待前方隊友的回應,以確認彼此的存在。此時,我也會再補上一句:「我好餓!真的好餓呀!」飢餓的感覺,讓我的每一步都踏得不乾脆、不甘願,我在跟我的肚子抗議,為什麼這麼不合作?曹大哥看我似乎真的餓壞了,給了我一包纖維餅乾,還有一杯酸梅汁。我的胃像是個討糖吃的哭鬧小孩,只有給我糖,我才會乖乖地聽話,不使性子。感謝曹大哥的補給,我彷彿是吃了菠菜的卜派,雖沒有力頂千斤,但也有體力再往前走了。只是,遙無止盡的山路真的會挫敗人的毅力,到底還要多久才會到終點啊?每走一段路,我就問Joy:「你開始有爬山的感覺了嗎?」每次他都搖頭;每當我氣餒地停下來,Joy就在身後推推我的背包,並善意地欺騙我:「就快到了!」天啊!這個謊言從2000年底攻合歡北峰三角點時講到現在,我都快免疫了,我根本就不相信真的快到了,除非讓我聞得到Kevin他們在三角點烹煮午餐傳來的香味。
終於,在幾近絕望的前一刻,我們看到了耀眼的陽光,看到了Kevin及阿傳大哥,他們已開始享用午餐了。這一刻真的得來不易,我們走了將近四小時,才熬到這裡,我卸下背包,坐在橫躺的樹幹上,端著一杯熱麥茶,久久說不出話。
來社山,海拔1854公尺,No.6640,三等三角點。展望不算好,沒有俯瞰群山的寬廣視野,也沒有居高臨下的征服感,但回首來時路的崎嶇難行,也不禁令我肅然起敬。
此時,Kevin已煮好拉麵,還有曹大哥帶來的東山鴨頭、Joy的罐頭配料,佐成一頓美味的午餐。而正當我專心祭拜五臟廟的同時,曹大哥竟然跟大伙兒揭發我半路狂喊肚子餓的糗事。阿傳大哥說,上來到這裡,還知道餓、能吃得下東西是件好事,表示還有體力,有許多人根本是累到食不下嚥。聽了阿傳大哥的話,我放寬心再添了第二碗麵,因為我證明了自己不是溫室裡的花朵、吃不了苦的大小姐。
吃完了麵,Joy從背包裡捧出他一路護送上山,沒有在半路被我吃掉的西瓜,切分了幾塊,大伙兒分著吃,隨後再煮了咖啡,重溫在三角點品嚐熱咖啡的滿足感。填飽肚子後,曹大哥拿出一張紙板,上頭寫著幾個斗大的字--來社山1854公尺,我們拿著簡示板,在三角點拍了合照,為這次的活動寫下紀錄。拍完照,我們收拾一下環境,又再整裝下山。
原以為,下山的時程可以比上山縮短許多,但萬萬沒想到,上山時走過的峻峭陡坡,讓我們在下山時吃盡了苦頭。手沒有可以抓附的支撐點,只能稍微借助登山鞋的抓地力,但偶爾腳一個踩不穩,還是會骨碌碌地往下滑,不是劈腿、就是滑壘,一路上"shit"的咒罵聲不絕於耳。下山的路變得漫長,一直在重覆著跌倒、滑跤,彷彿已經走了兩倍的路程,怎麼還是看不到上來時中途休息的平台高地?如果到了平台,就離平地不遠了,於是,我們千盼萬盼,期待早點抵達那塊平台,也因為這樣的殷切思念,每接近一個轉彎,就會有人問:這裡是平台嗎?平台到了吧?然而答案每次都讓人心灰意冷。惡劣至極的下坡路況,讓我的雙腳疲憊不堪,由於不斷的使力踏穩每個定點,最後已經沒有力氣站穩了,膝關節還隱隱發疼。小侯也在中途腳抽筋,被迫休息。
一直到不了象徵接近勝利的平台,大家已經累到無力,於是先歇腳吃點乾糧。阿傳大哥說,爬這麼久的山,這是頭一次在下山時吃東西補充體力。來社山啊來社山!我原以為是座不起眼的小山,想不到它這麼頑強不可侵略,看來我太輕敵了。
持續不斷的險坡、突如其來的雨、視野不清的霧氣,讓我的心情也跟著跌到谷底,就像在人生中遭逢一連串的挫敗與打擊,仍舊等不到可以扭轉乾坤的契機,心裡那份對命運之神抗議的慍火,大概就是我現在的寫照。
在又跌了幾跤、咒罵幾聲"shit"之後,我們終於看到了小平台,興奮的心情如獲至寶,平地應該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前方,我們沒有停留太久,就迫不及待地繼續往前進。終於、終於,我們看到了阿傳大哥停在登山口的摩托車,此時,我三步併兩步,用盡全身僅餘的力氣往前跑,在登山口處的草地上繞圈歡呼,我們終於到了、終於到了。這股沸騰的心情,比攻上三角點時還激動,大伙兒拖著狼狽的身驅,唯一沒穿登山鞋的小侯也提著他那雙開花報廢的運動鞋,我們在登山口前再拍了一張合照,為這百般折磨的一天寫下完美的句點。
回到家,全身痠痛得動彈不得,還硬要清洗裹上一層厚泥巴的衣褲及登山鞋才肯休息,即使痛得要命也不敢吭一聲氣。忘了白天時誰說,來社山真的有點困難度,我心想,我能全程走完真是硬著頭皮上的,就因為只有我一個女生,所以我更不能喊投降,誤了大家的行程。全隊能一路順利圓滿結束行程,除了靠個人的意志力,還要隊友們的相互扶持與打氣,每一次的爬山經驗,都教會了我一件事--只要有毅力,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。
有人說,爬山的人心裡都有一種怪病,明知道這條路很苦很累,卻總是樂此不疲,我想,是的!能和伙伴們一起在三角點歡呼,在收隊後炫耀滿身的污泥和汗水,這是一種驕傲,也是一帖良藥--治癒怪病的良藥!
後記:
隔天中午,我打電話給Joy,不死心地再問他:「你到底有沒有爬山的感覺了?」很高興,終於聽到他回答:YES!